陈年

一条废物

点炖。瓶蝎

*天蝎一人称
*武侠paro
*《蝎少爷的剑》

关键词⑴:①杀气②回报③幻灭


 

“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洲。“



 

十岁之前,他们叫我蝎少爷,十岁之后,他们叫我无命徒。但这种事,其实我是不在意的。手中执剑,也执人命。我存在的意义,就是这把剑。

 

那一年,我在家练剑,听到外边的嘈杂跑动,和箭镞破空的气流,呼呼响着,像小时候随父亲去别人家造访踢得小玩意,也是这样急促亲切的声音,又快又急,仿佛赶趟儿做什么似的。母亲跑进来,连脸也没洗,大清早颊边还印着隔日的胭脂,流离淌诞,我正生着气,因为昨日她才罚了我跪。但是也是急赤白咧的,她将我锁入一只箱子,随我一起的,只有一把剑。

我被锁进箱子的最后一秒,母亲的血溅到我眼睛里,头挨着箱面,几乎和剑尖脸对脸,腾不出手揩揩眼角,于是逼的我目之所及,全是鲜红一片,跟父亲另娶时候那些楼里的姑娘衫子一个色。我晓得是出了事,表哥跟我说,蝎家人干这行的,表面瞧着网罗八方,其实揽仇不少,又总不能不做。我想想才够明白,为什么爹这么年轻就有了一院大小老婆,兄弟姊妹我自己都不好辨认。为什么爹才这么年轻,太爷爷自我出生起就没见过。我是楼里的大少爷,所以兄伯叔父们看我都像看个濒死的人,这实在没法,因为若我不去做刺客帮楼里杀人,就得死。这所楼所有的当家,竟都活不过自己楼里打探秘要的下属。

但是这下可好,大家全都一死了之。母亲生前是唯一疼我,她逼得我查明白了那仇家是谁,逼的我从那时起,我的世界就只剩一种颜色。但母亲以为我执意不肯入箱,是我怕死。其实,我不害怕死,我更害怕若我活着,无法将这些人的性命报偿。那样的我,不如死了。族里的人生性寡言,但我们都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的血性,这是我生来带来的,死了也得报仇。一生红尘薄透,什么执念,只一个仇字,再一个情字。

可我还是活了下来。小时候去街口找老头儿算得我生性生冷,命里血光,骇的母亲要灭人家口,谁知人家一捋胡须又说,死不了。实在不知这是老头儿为了他自己的血光之灾还是为了我的血光之灾得出如此结论,但现在应当是个报偿。乱象里大家都忙着砍砍杀杀抢钱抢姑娘,索性无人注意到我。我在箱中的黑暗里等了四天,觉得大家应当都已经被迫归西,长老们驾鹤的驾鹤,应当是没人来接我。饥渴欲睡时我想要就这样了之,沉睡下去,多好,大家在下头又是一家人,再也不用天天扎马步练把式学剑。可是我没有。这不取决于我,取决于救我的人,救我的时机。

这实在是很巧。箱子打开的时候外头幸好是白天,我觉得自个儿还活在除箱子外的世界里头。这四天我吮吸自己的手指骨血,师傅发现我的时候,我的右手已经是干枯白骨。在这么多人天天被灭门,层出不穷的这个江湖里头,他能从后院里找到这么不起眼的一个箱子,救出我,还挑在我马上要油尽灯枯的这么一个当口儿。为此我经常怀疑那老头儿是故意的,忍着没把袖袋里藏着的毒药扔他一脸。

我不能废另一只手,我天生是左手使剑,黑暗中唯一支撑我活下去的,是一个仇字。实在很无趣,多少人也就为这个字忙活了无聊的一生,忙活之前都还以为自个儿不会蹈前人短命鬼的覆辙,后来纷纷落入俗套,自愿或他愿。我也不例外,但是我不后悔。我唾弃我自个儿。

十八岁之前,我一直以为,师傅是这江湖里唯一的例外。他是好人。当他笑吟吟的打开箱子的时候,我曾以为他可能就是流星下凡。话本里的故事,我从前从来不屑信的,但是他教我相信。无论怎样,我的毕生功力全是他交付我,我的右手因为他才未变成白骨鸡爪子。跟了他,我天天练剑,但是不觉得苦,或许是苦过所以觉得什么都不算苦,后来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年轻。每一日,我都在睡梦中梦见母亲死前的样子,头未梳脸未洗,当胸口穿过一只剑,剑拔出的时候母亲那张保养得很好的樱桃小嘴还来不及合上保持惊诧,血就已经向外喷,喷了我一身一脸,满口都是血水。师傅帮我寻问仇家。仇家的名字,被我一个个默念过千遍万遍,胜过心法还熟练。

十五岁,我终于功法大成。师傅对我说,我是武学奇才。实在稀奇,所以稀奇的事接连发生。那日,他终于将我带出山,再带我入一座岛,后过一条千险的河。我想,我不知道要去哪,但是不要太远,我怕离仇家远了,寻回去麻烦。我几乎迫不及待。他看看我,一张好看的脸跟几年前一样古井无波,他说,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我说,师傅。他问,你不想知道吗。我说,你想我知道吗。他不说话。但我不知他说不说谎,那之前我曾多么的信任一个不知名字的人。

他领我入一座门堂,让我下跪,焚香。他说,从此以后,你就是这个山庄的主人。这个天下,将来所有人都会知道你的名字,和你的剑。我看着他,手里的香还未插上门堂,火苗子晃晃荡荡,突然觉得有些烫。我凭本事进来,自然可以凭本事出去。我还可以凭本事杀了他,因为我练好了他完不成的剑谱最后一页。我本来是想问,那我的仇人呢。他却接口说,其实,他们都是假的。我不说他们仍活着,你怎么会愿意活下去。看着他,我说,好。

师傅说,我的剑是天下最快的剑。我还是不知他叫什么名字,我不问,他也不说。我们好似有天生的默契。拜完那日,他让我与庄里的三位公子比剑。结局他早已料到,他说,他们死不足惜。但是你,明天的你,就不再是原来的你,你会是江湖里最令人畏惧的剑。我给了他一个白眼。

那时他说,我是剑。我愿意放弃十几年来赖以维生的仇字,替他践一个诺,还一个愿,或许这种自愿的对等付出,已经可以算作一种联系。我和他的联系,我和蛇夫的联系。我很高兴,我终于可以为他做出寥寥无几的什么作为回报。或许只是因为我不愿欠人什么,但是有些事从来不可以一干二净。我自以为我不会再付出感情。

十八岁之前,我已经杀了无数人。其中我只记得开始,不记得末尾。有些是寻我比试,有些是求我做事,有些是恨我而已,有些是爱我不得。日子草草过去,基本没什么新鲜事做。我未尝败。之所以没有放下剑,是因为我的仇家还未出现。他说,他一直在帮我找。在他找到之前,不可以停手。他说,剑久不饮血,会钝。而我是不屑以一把钝剑去杀那些人的。

我也一直在等。

 

 

遇见水瓶之前,我不知道我的世界没有爱。可能是有过个情字,但给的人又亲手把它拿走。直到那一日,他出现在我的面前,对我说,我来寻你比剑。

我说,你的名字。

其实,我想知道任何一个人的名字。他们的名字,都会被墓碑掩埋,我没有必要记得。只是前来领尸的人,会很不方便。这么多年来,我会把有不讨厌的人头颅带走。他们的脸,死时总是很安详。别人不配看到这安详。

他回我,你知道了,又会怎样。我只是好奇你,和你的剑。

从没有这样的一个人跟我说话。我于是出剑。

他只格到第三回,拼劲全力拖住我,延迟时间。

他看着我的眼,说,你十岁那年,是不是被人灭门?

我第一次停下剑。

你如何知道。

他说,我就是知道。

你的目的。

我没有目的。你想不想知道,你的师傅是谁。

我看着他,下一秒剑格在他脖子上,剑风划破皮肤,血水渗出来。

他面色几乎不动。

你可知道,你师傅原名单姓蛇,八年前,他亲手策划一起宗室的灭门案,事后,将本族参与者全部抹杀殆尽。

我不信。可我的心却痛,我想说服我的心,可我不能。

所以,你才可以顺利当上蛇夫山庄的主人,成为他的剑。

我的下颌有些凉。剑掉在地上,我伸手去摸,滑腻腻凉丝丝,我最讨厌的眼泪。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他。

水瓶。

为何告诉我这些。

我只是知道罢了。

你到底想怎样!

我捏紧拳头,眼前几乎发黑,听到身体内血液涌流的暗响。

几乎是一夕之间,我的世界天翻地覆。我所信仰的,依赖的,寄以生存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仇恨,家人,关怀,都已死去。

我很快的走了。水瓶成为我剑下唯一生还的人。

师傅死后,我将他的尸体安葬在北邙山。我扔了剑,和他葬在一处。

我自嘲,以为得到情,以为不会被仇恨牵绊,但那是从前。从此以后,世上再无蝎公子,也无蝎公子的剑。

我在长安街头再次遇见他。那时我是酒楼旁下脚歇息的镖客,帮人押解物品,头儿不顺心时对我喝骂。

我垂着头,抬眼的瞬间瞥到楼上饮茶的他。

他看着我,脸色据我记忆力看到时有些苍白。

他对我笑。

他说,终于见到你了。

第一次有人对我这样笑。

但是我还是很粗暴的打断了他,我讲马鞭甩入他肩头。他接住,不恼,还是笑。

你的武功还是一点没长进。我说。

你有长进就好了。水瓶还是笑嘻嘻的样子。

“爹爹爹爹,父亲又去山下玩了。”

“嗯。”

“爹爹爹爹,父亲昨晚回来身上香香的,好像那些山下小姐姐们身上的味呢,真好闻。”

“随他去吧。”

“爹爹爹爹,我昨天在父亲房里发现了这个。”

小孩儿藕般的小胳膊上搭着一条鲜艳的绣鸳鸯女式荷兜,努力的往上甩。

“好,爹爹知道了。”

……

“小蝎,气大伤身,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你看我……啊!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END.

⑴:沧月《听雪楼·指尖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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